在开往桃园国际机场的大巴上,司机正与邻座的一位同行聊着天,这位朋友刚离开了公司正准备回南部老家,他对司机先生说:「我一星期前就决定不跟他们玩了,在台北待了一年,发现实在没有玩头,所以假也没请,就跟他们说拜拜啦!」
听到这话,突然提醒了我,人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:「人生如戏」;既然如戏,那不就是一种「玩」的心态?然而能把工作中的压力与不愉快,用「玩」字轻松带过,而不会患得患失,甚或愤世嫉俗,使人顿然觉得生命的尊严与超然。
童年时天真浪漫,好像真的活在玩的世界,但是当你问他们每天过得愉快吗?答案往往都是否定的,因为大人已给他们设定了种种框框:读书考试上名校,课余的电玩与电视也只是变成逃避沉重课业的一种宣泄,孩子们不懂什麽是人生如戏,却已成了戏中受摆布的傀儡。
青涩的少年少女们,好像初识玩的滋味,郊游、烤肉、E-MAIL,不然就是谈偶像,赶时髦。看起来,似乎玩得很充实,然而因为对生命本质的无知,一味追求外在的感官刺激,结果疯狂过後,却换来更严重的失落;所以摇头丸、性派对、混帮派让他们玩进了不可自拔的地狱深渊。
进入了中年,玩出了家庭、事业,也玩出了皱纹、白发,每天忙进忙出,像蜜蜂似的绕着股票、房产、美食、酒色。社会上一出现什麽新鲜事,大夥儿就一窝蜂的钻进钻出,直到筋疲力尽,失去了快感!然後又四处寻觅, 朝下一个自己都不知的目标扑去。可是商场上那里有永远的赢家?怀着侥幸投机的心态,注定走上覆败的命运;美食佳肴,虽可逞一时口腹之快,却因恣意杀生害命,惹来黑业缠身。
沉溺色欲,更好比飞蛾扑火,泥象入河;狂风暴雨之後,也只能剩些残花败絮;结果呢?自然也是「浪沙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」。
对於老年人,说「玩」字可要小心了!因为不是招来白眼,就是自哀自叹:都一把老骨头了,还玩什麽玩?想得开的,还做做太极操、韵律舞,不然就打个卫生麻将;想不开的,每天只是坐着杀时间,满脑子却仍烦恼着儿女的结婚生子,升官发财;就这样,一直玩到疗养院,ICU及火葬场。
人生如戏,因为它终将落幕;
戏如人生,因为它假假真真。
玩了一辈子,有几人能真正活在当下?
为了参悟这亘古之谜,於是有人隐入了老林,遁入了石窟;他们餐风露宿,面壁冥思,放弃了人们所谓玩的权利,为的却正是一探这「玩」的本来面目。
终於,皇天不负苦心人,在一片灵光乍现中,他们开啓了宇宙真理之门。
原来六道众生玩得如此痛苦,就是因为颠倒执着,五蕴不空,把幻化无常之身心世界,当成永恒不变的真理;结果一辈子认贼作父,轮回生死, 终无了期。圣者们打破了凡情之锁,於清净自性中不执不染,无来无去,所以才能纵横三界,游戏人间。於是该下山的下了山,该出洞的出了洞;因为他们掌握了「玩」的最高境界:「轮涅原不二,烦恼即菩提」,所以一样是吃饭穿衣,却能「万古长空,一朝风月」;一样混迹红尘,却能「百花丛里过,片叶不沾身」;他们玩得何其惊天动地!何其潇洒自由!
大巴突然放慢了速度,广播器中传来车掌小姐的声音:「各位旅客,机场到了,请大家准备下车!」於是一批批旅客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,神色匆匆的各自奔向不同的航站,只留下我一人兀立车边,脑子里浮起禅门中的一则公案:有僧问禅师:「大事既明,为什麽也如丧考妣?」师曰:「不得春风花不开,花开又被风吹落。」
幻生 笔於旅次途中